第5章

赵明钢坐起来了，摸着吴丹的肚子。

“啥意思？有了？”

“有什么啊，这才多久！”

吴丹瞪他，“虽然还没有，但也得考虑啊！你想啊，你爸妈都有工作，我看那意思，妈那也不会退下来。我要是怀了身子，孩子生下来谁照顾啊？可要是，我们搬到了药厂，我妈不就能帮着带了？”

吴丹妈妈把工作给了她，现在天天在家做些折盒子的散活，吴丹弟弟也半大不小了，不需要时刻盯着。若是吴丹有了孩子，丈母娘的确能帮忙带。

不得不说，这几句话戳进了赵明钢的心里。

自家妈自己最了解，退是不可能退的，哪怕现在三妹四妹要下乡。会计这活又不是谁上都可以的。等退休，还有四五年。总不能他和吴丹这四五年都不生孩子了吧?

还有老二的婚事，也是个问题……

“明钢，我知道你是家里的老大，你最有责任。可你也得为我们自己的小家想想……我又不是让你不管爸妈了，只是趁着爸妈还年轻，咱们先顾着自己，等我们自己过好了，还怕顾不着爸妈？”

“丹啊，你让我想想，我想想……”

见他这样，吴丹也不逼他了。

且等着吧，有她枕边风吹着，不怕明钢不动摇。

吴丹也不是要脱离赵家，只是在婆家待着，哪有在自家待着舒服自在呢？

她和明钢又都是工人，有工资待遇好，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舒服？何必非得和赵家这一大堆人挤在一起。

吴丹给赵明钢掖了掖被子，“你慢慢想。”

一夜无梦，赵明薇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。

只是起来后发现，家里一个人都没了。

不应该啊，按照经验，王爱芳女士上班前一定会咆哮叫她起床吃早餐的。

赵明灿今天也起大早出门了，真是稀奇。

到晌午的时候，王爱芳终于回来了，边上还有杨婶，还有个明薇不认识的人。

“老四快去给你杨婶和张大娘倒水喝！”王爱芳一回来就招呼。

“哦！”明薇俏生生问了好，去厨房倒水。

还能听见外面三人寒暄。

“那是明薇吧？都出落得这么好了！”

“那可不，人家还是高中生毕业！以后就是下一个明钢！”

“张大娘你听她浑说！我家这丫头楞得很……”

几人进了屋。

等明薇把茶水端进去，她乖觉地没有留下，自己回了房。

堂屋里的三人说了些各家家常，终于拐到了正事。

“她大娘，这下乡，非去不可？”王爱芳愁着脸。

上午，她就是去忙活这事了，可刚回来，就看到街道办的张大娘和杨婶候在家门口，连个准备都没有，只好把人带进来。

张大娘：“没办法，这是政策！我家三个孩子，都下乡去了，难道我不难受？为国家做贡献，建设乡里，这是好事！”

“我懂，我懂……就是想着，孩子们长这么大也没离开过我身边，这突然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，心里头舍不得……”

“谁家不是这样。你们家还算好的，老大结了婚，老二也有工作。总不能好事都落到你家头上吧？那也不像话啊。这人啊，不能什么都想要，对不？”

“是，是！”

张大娘：“行了，话我也带到了，你们赶早带着孩子去知青办报名，去得早了说不定能分到好地方。我还要去下家，我先走了！”

杨婶：“那明钢他妈，我也不留了。我还得回去做饭！”

“歇着吧不用送了！”

屋里顷刻安静下来。

王爱芳叹了口气，走到闺女屋里。

赵明薇正偷偷看书呢，她大哥原先藏下来的，这些东西不好拿出去，只能躲在屋子里看。

见王爱芳进来，将书收起来。

“咋了？来说下乡的事啊？”明薇估摸着也是说这事。

王爱芳看着水灵的闺女，眼泪“哗”一下就下来了。

“薇啊！我的薇啊！”

不是，怎么就哭起来了？

“我今天去你二姨家了，这几年外面乱，到处都是眼睛盯着，你王爷爷处境也艰难，就是想帮，也不敢太明显。最后许了你姐，去印刷厂当临时工。”

算是把赵明灿给保住了。

却单单落下老四。

没办法啊，那边只给一个名额，而且只肯要满十八岁的，说年纪太小不经事不好管。王爱芳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，哪还敢挑，当场就答应了。

可回过神，却不知道拿老四怎么办了。

“我们家，我和你爸是双职工，你大哥大嫂二哥都有工作，谁家看了不眼红啊，都盯着呢。”

这话，是王老爷子跟她说的。

赵家五个儿女，不可能一个都不送出去，只要赵家敢这么做，下一个被盯上的准就是赵家。

凭什么你家女儿不用下乡？都是工人子弟还耍起资本家的威风了？

只怕王爱芳升起这个念头，下一刻举报信就送到厂领导的办公桌上了。

五个孩子，就明薇一个下乡，只怕都有人眼红。这次保住了赵明灿，赵燕兵和王爱芳这几年都不用想升级别的事。

王爱芳怕小闺女离心，将这些事刨开了碾碎了和她说。

“就是……要委屈你了。”前头几个孩子享福，轮到她的时候就得受苦。

王爱芳眼泪止不住，她心疼啊！

赵明薇这人，最是吃软不吃硬。要是王爱芳回来后以教训的口吻让她不要记恨家里，她能立马嬉皮笑脸借着这个机会多给自己讨点好处。

可现在看到王爱芳哭吧，她心肠也硬不起来，甚至鼻子都跟着酸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。

“怎么就是委屈，那张大娘不是说了吗，下乡是光荣的！主席说了‘没有满腔的热忱，没有眼睛向下的决心，没有求知的渴望，没有放下臭架子、甘当小学生的精神，是一定不能做，也一定做不好的’①。知识青年下乡，是国家的政策，身为新青年，我们该踊跃！”

赵明薇觉着说这段话的自己一定散发着红色光芒。

没看王爱芳同志都傻眼了么。

然后她后脑勺就被重拍了一下。

“你当下乡好玩呢？你分得清稻子和麦子吗？你知道做农活有多累吗？就是在家里，你也顶多洗个碗烧个水，什么时候做过重活了？”

又开始担心闺女下乡了怎么办，怎么这么不着调啊！

王爱芳的一连串问题把明薇问懵了。

她摆烂了，“那还有什么办法？”

“您要是觉得委屈了我，要不，走的时候多给我塞点钱？”

这混不吝的样子看得王爱芳心梗。

“我不和你说了，做饭去！”

却没注意到窗边闪过一个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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