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寂奉母命带两个小娘子出门。

他实在不知该去哪里，便带她们去教坊，那里有位琴师精通音律。

刚到教坊厅内，便遇到了长平候郑元修，他手上的扇子挥得呼呼作响。

郑元修扫他一眼，阴阳怪气，“哟，这不是谢家麒麟儿吗？你家豢养许多歌妓，还跑来这消遣？”

谢润瞪向他，此人说话真轻浮，讨厌。

谢寂不以为意，“小侯爷。”

郑元修收起扇子，对教坊司管事傲然道：“把新玉叫来陪本候，本候想她想得紧。”

新玉是教坊里最出色的歌女，她嗓音极美，一曲绕梁三日，常有人指定她献唱。

管事不卑不亢：“眼下怕是不行，新玉娘子在楼上宴厅侍奉贵人，脱不开身。”

郑元修不满：“什么贵人？你莫不是敷衍本侯？”

“岂敢，是长乐公主将新玉娘子叫去了。”

呵，你倒去和公主抢人啊。

郑元修瞬间哑火，今日长乐公主也在？他还真得罪不起。

楼梯间响起一道清脆女声：“我家公主说，请两位郎君与小娘子一同赏乐。”

说话之人是长乐的侍女，她作了个请的手势：“诸位请吧。”

郑元修眉开眼笑：“那，那就叨扰公主了。”

他浑然忘记长乐公主以前是如何调戏他的。

谢寂不想去，但妹妹谢润却满脸雀跃，他不好扫她兴致。

二楼宴厅中丝竹悦耳，几位乐师正在调弄乐器，新玉侍奉在一侧。

几人齐齐一礼：“见过公主殿下。”

长乐抬头：“你们都来了？本宫还以为请不到谢郎呢。刚在窗边，本宫就看到你了。”

她盛装而来，眸色流转，高贵倨傲，谢润与褚芷顿觉紧张。

她对面还有一位少年，本是单手托着下巴撑在案几上，听到声音后，他抬起头来。

谢寂神看清后，很快对他一礼：“见过六公主。”

连城今日作男子装扮，身穿藏青衣袍，头发高高挽起，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，倒真有几分少年风采。

长乐有些讶然：“怎么，谢郎认得我六妹？”

“回二公主，昨日微臣在宫中见过六公主。”

连城点头：“昨日我去见父皇，他也在场。”

谢寂一出现，连城的心情好了许多。

郑元修哪肯示弱，哟，连城公主从江南回来了？

这位可是元后所出，国朝最尊贵的公主。

他将手上扇子哗啦收起：“微臣郑元修，见过六公主，公主美貌无双，令人仰慕。”

他璀璨一笑，自觉很迷人，曾有小娘子说过，他笑起来能将人心融化。

哪知连城嫌弃道：“你好风骚......我最讨厌明明天不冷，还打扇子的人，离我远点。”

她情绪无法控制，好在长乐也不是正经人，只觉得有趣。

郑元修笑容僵在脸上，风骚不好吗？不好吗？

长乐笑出声来：“哈哈，都坐下吧。”

谢寂带着谢润与褚芷坐定。

两个小娘子更加忐忑，帝女就是帝女，只管随心所欲。

郑元修出身荥阳郑氏，又是候爷，他再强横，在皇权面前也得忍着。

连城拍手：“乐师奏乐，新玉娘子，你唱首我二姐喜欢的曲子。”

她声音不大，样子也懒懒的，却自有股威严。

教坊之人哪敢懈怠，拿出看家本领来。

新玉婉转开口：“春林花多媚，春鸟意多哀，春风复多情，吹我罗裳开。”

这是子夜歌，通常被视作艳曲，但连城觉得一点都不艳，这哪里叫艳？很纯洁嘛。

朱芷与谢润却脸红，这歌也太艳了吧？什么样的衣服，春风一吹就开......

一曲终了，长乐问她：“六妹，这曲子如何？”

连城无趣道：“就这？二姐若是喜欢这类，我倒可以——”

谢寂想起她说过，看话本时专挑香艳之处看，唯恐她再说什么，忙起身道：“两位公主，可否让微臣点个曲子？”

长乐对他抛了个媚眼，“当然可以，谢郎请。”

谢寂点了首《战城南》。

一位乐师吹短箫，两位乐师击铙，新玉开口唱词。

“战城南，死郭北，野死不葬乌可食。为我谓乌：且为客豪！”

“水深激激，蒲苇冥冥......何以南？何以北？......”

......

声音悲慨苍凉，战后惨状扑面而来。

长乐扶额，她好好的子夜艳歌，突然变成了哭葬军乐。

连城倒觉得不错，用手指轻击案几打拍子。

一曲终了，连城抚掌：“不错，赏。”

她朝胸口摸去。

谢寂看她的动作，心中默想，她该不会是又在找银票吧。

连城没摸到银票，才想起换了衣服，银票不在这。

她朝长乐微扬下巴：“二姐，给钱。”

一副颐指气使，带点赖皮的少年样子。

长乐笑道：“你赏人，要我出钱？”

话是这么说，她还是示意侍女拿出一盘银锭赏给几人。

乐师与新玉跪地：“草民谢六公主，谢二公主。”

连城理直气壮：“是你自己说，要带我这里寻开心，当然是你给钱，有何不妥？”

长乐抚掌：“妥，你说得很在理！”

谢寂回味着刚才的饶歌，冷不丁听长乐娇笑道：“谢郎，你们坐得太挤了。本宫这里宽敞，你坐过来。”

郑元修低头憋笑，京城谁不知道，长乐公主虽已有驸马，但仍惦记着谢寂，想睡他一睡。

谢润与朱芷紧张看着谢寂。

“多谢公主美意，微臣——”

连城见状，拍拍自己的案几：“谢寂，你过来，坐我这里。”

宴厅内瞬间静下来，几位乐师更是不敢出大气。

长乐秀眉一挑，玩味道：“六妹这是——”

“二姐，你已有驸马，还想让他做你的入幕之宾？这可不成。”

谢寂就该如他的名字一般，寂寞得睡不着觉，他哪能做二姐的男宠。

长乐反问：“怎么，难道六妹想让他做你的驸马？”

众人既惊惧，又觉刺激，两位公主在抢一个男人？

“二姐别多想，我无此意，只想做具冰棺把他藏进去。”

长乐表情一言难尽，这掌故她知道，冰棺藏之，容颜永驻.....

众人虽不知内情，但大概能藏出来一二，人在冰棺里还能活吗？太吓人了。

连城托腮向谢寂：“别让我说第二遍。”

她声音如淬了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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