悄悄的,静默的,悲壮的。
梅明商头仰着天,看着天花板,窗外濯光细雨,有一瞬茫愣。
这是……做梦了?
反正是,没死成。
暮色清灰,重山如墨,绿隐沉未。
起身点水,化灵,燃香,魂往。
僵硬的,一丝不苟的,按着剧本走下去。
下雨了,就该煨一道春笋鲜鱼汤。
梅明商拔弄着新鲜的草药,就想着吃了。
这回是真的想吃了,拿了伞,兜了二两银子和唯一的半根人参,下山去了。
还溪镇上清冷了些,寥寥几个人,还是匆匆忙忙的赶。
一把油纸伞,一身墨麻衣,有些孤淡的走着。
轻敲柳巷的梧桐府的侧门,双双愣住。
“想吃春笋鲜鱼汤,就下山了。”
赵如蕴(姨母)眼中闪着光,很是开心“好!好!麻婆婆今天我们那里也不去了!今晚就吃春笋鲜鱼汤!”
瘦了瘦了,冷清的,一双眼有着神韵,看着万物无喜无悲。
豆灯发出轻响,照着室内,梅花暗隐,屏风上立着傲洁。
堂上,赵如蕴拉着梅明商的手,抚着她的脸,眼中含着思念,和无声的哀清。清泪盈眶。
“瘦了!瘦了!元儿姐,这回……”
梅明商挣脱,后退半步,掀袍跪下,大叩三拜。
赵如蕴眼中的那滴清泪终究是落了,强忍着摆摆手,笑着说“不管到哪儿,走不下去了,记得回来,记得回来……”
看着走远的身影消失在光里,赵如蕴软瘫了身子从座位滑倒在地上,愣愣的看着屏风,“阿茹,你说,人,活着好?还是死了好?”
沈茹从里屋走出,扶着赵如蕴,“师父,你说这梧桐树真能引来真凤凰吗?”
赵如蕴从她目光看去,看着庭中的梧桐树,笑了,只是笑着哭了声“大道不公!大道不公!”
大道不公啊!!
梅明商走了,走了个干净,连那两封家书也同样干净,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姨母赵如蕴,跟交代后事似的,无端的让人心凉,干干净净。
那些入隐前的做的字画释解和地奇物集传,满箱满箱的只说了句“走后及焚”。
走后即焚。
走后及焚
——我的元儿姐啊!!
梅明商走后,赵如蕴大病了一场,用那半根人参给救回来了,醒了之后,就说了一句“参天,参理,参命,挣求,挣道,破命!”
一代宗师,就此开始。
梅明商看着夜色下的无羁山,想着怎么也该去看看婆婆的。
取了预定好的桂花糕、枣花糕、马蹄糕、梅花饼、化云糖,还提着一壶清淮酒,往无羁山去了。
山中聚寒,清冷地让人好生欢喜,细雨停了许久,月亮露出了头,听着梅明商的欢声笑语。
细细的开心的跟最爱她的婆婆说着这五年来的乐事。
每每说着,眼中闪着泪光,一边笑着笑着,有些悲痛的看着群峰。
“婆婆,明商好想你,好想你!”
“婆婆,你说,天地广阔为什么没有我的求生之处?”
“婆婆,明商这回要食言了!”
看着袭面而来刀刃的暗亮,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。
“噌——啪!”
梅明商被劫了,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,她一个废人,劫她白费力气,吃力不讨好的那种。
想不明白的她被一手刀劈了一下,昏睡过去了。
翌日,清晨,天光露,满黛霞,朝辉四耀。
还是熟悉的小屋,熟悉的天花板,熟悉的灰烟天,这是……又做梦了?
“醒了?”
梅明商侧头看向声源,一身玄袍,端坐着,点着茶,逆着光。
氤氲袅袅,窗外细雨纷纷,檐铃轻响。
恍惚间,才发现,这哪儿是她的小屋,这明明就是千寅殿。
梅明商坐在床边,看着他出神。
选个黄道吉日吧,她想。
“啪”扇子掉落拉回她的思绪。
梅明商看着他,不言。
陌生人,没什么好说话的。
“你可知阿音受累巫蛊,如今病困已有二月。”
梅明商扣着墨麻衣袖,想着的是无羁山上的糕点和清酒,她还没烧过去给婆婆吃。
“六皇子前日哀痛,想着如果有人来照顾阿音就好了,早日治好更是可喜可贺。”
梅明商没反应,想着还没洗澡,现在浑身难受,就想着等到辰时未刻立马下山找个地洗澡,又想到了山下的房产,那房产没有给姨母,那房产里还有些吃的,用的,金银珠宝,还有她的嫁妆……
斯~,这一想越发不可收拾,别说在耳边阴阳怪气的了,就是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的骂她,她也一样听不进去,自动忽略,只有一个越发强烈的念头:下山!
“……”
楼玉卿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,结果发现面前的人根本就没听,气笑了。
“啪!”地拍着茶几,梅明商转过头看着他,结果,一怒之下怒了一下。
往她心口打了一掌真气,结果拐了个弯,把那珍物架上的东西全都打碎了。
梅明商乐得对着他咧开了嘴。
楼玉卿气得大骂“奸孽!妒妇!”
梅明商看着他说了一句“小人!”
“你……”
辰时未刻到了,梅明商起身,想着还是要选一个黄道吉日的。
这回是真的恶心。
以后,从今以后,她这回是真的没有亲人了。
梅明商出了殿,甩了只能说狠话的楼相,拐着弯往后山去,路过杂物间拿了一把锄头往桃杏林里去了。
来这一趟,怎么也要取一坛上清酒,这可是婆婆酿的!
春霖细雨纷,农家下田忙。
画云天巧处,绿溢满乾坤。
一把油纸伞,两坛清酒,摇摇晃晃,酒过半寻醒人间。
那阶梯上天地广阔下的人,乐得清闲。
一身孤高冷傲的气度,无喜无悲。
凉得彻底。
五娘子就是在这下雨天里死的,沉沉的死在了这肮脏的世道里。
一生要强干净的人,死在了污泥里。
那岸上的人玩笑着说“卑贱至此,想来本就是不堪!”
呵呵……
“呵呵……呵呵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这回是真的要杀了人了。
“啪”的一声酒坛碎了,洒了满地的酒,熏地人半真半假。
手中的油纸伞差一点就戳进那白衣鬼的心口里了。
“阿姐,”顿住。
月瓷,是月瓷。
“啧!”
收回伞,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。
到是接过了空中落下没开封的一坛上清酒。
回到明月苑已是一身狼狈。
开门的那一瞬间,花叶了红,海棠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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